一对石狮子,还是旧模旧样,年岁越大越光鲜。震州清末辟了通商口岸,做生意的极多,商人们大都讲究财不外露。南家却不同,祖父就是个爱张扬的人,大宅子都是往气派恢弘里做,完全不屑于宅子的“深”与“藏”。
日头有些烈,叫她身上渗了一层薄汗。她霎了霎眼睛,看着朱漆剥落的大门上的门环,既陌生又熟悉。记忆里还是鲜亮的,到了眼前才发现竟然如此暗淡了,带了一丝颓败的森然。这样的院落,倒像是尘埃里定格的一段影像,一个眨眼就从繁华落尽了。
门房她已经不认识了,但没多久阿胜听到动静跑了出来,一见她又是欲语泪先流。南舟想不明白,昌叔那样沉稳坚毅的一个人,怎么生出这样的动不动爱哭鼻子的儿子来。
阿胜一边接过南舟的行李,一边又哭又笑地抹眼泪,“九姑娘,我还当你诳我,等了四五天都不见你回来。正说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又要去建州一趟。”说到后来声音又欢快起来。
门槛很高,南舟抬脚跨过去那一瞬,阿胜道:“姑娘仔细脚下头。”
若没这一声提醒,南舟差点跌在门槛上。将腿迈得更高些,才免了这一跤。就算如此,南舟还是一个踉跄,心跟着扑通扑通好一阵乱跳,像是南家给她的下马威。她看着这深宅大院,心里就有点没着没落的,生怕一进去就出不来。
“早说过这门槛早该砍了。”
南舟甫一站定,身后就响起一个爽亮的声音,语气分明带三分戏谑。
南舟回头,蓦然看见大门外不知道何时停下一辆汽车,说话的就是车上下来的一个漂亮年轻男人。“阿胜啊,怎么家里来客了?”
那人边拢头发边笑着往里走,快靠近南舟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蹙着眉头似乎在捉摸她的脸。
阿胜虽然怕他,但这位是色名在外的主儿,他还是撑着胆子往南舟身前一站,想挡一挡自家姑娘的花容月貌。
那人似乎想起这张脸来了。抬手轻巧一拨,阿胜便被推到一边去了。南舟太记得这张脸了,五六年不见,身量比当年高多了,脸更妖,人更邪气。
“四爷,这是我们九姑娘!”阿胜简直带着哭腔。
裴益拖长了音“哦”了一声,随即又笑道:“九姑娘……”为了这个臭丫头,挨的两巴掌还没讨回来呢。扫见她鼓胀的胸部,“几年不见,越来越标志了。”轻浮且轻蔑。
南舟咬着唇狠狠瞪着他,不知道他如何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裴益倒没多同她纠缠,双手插兜,直了身子,闲闲地问阿胜:“你家小十一呢?”
“我、我,我家姑娘去松兰山上香了,不在家。”他声音有点飘,谎话说得太明显。
裴益已经走出去几步,听到他这样说,倒像是听了笑话一样掏了掏耳朵。
“阿胜,”裴益退回到阿胜面前,拍了拍他肩上的浮灰,“那”字还没说完,毫无征兆扭了阿胜的手腕,反剪着往墙上一推。阿胜的额头磕在了青砖上,立刻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