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林与乐便发觉似乎有一只大手一直死死地扣在了她脑门上,使她透不过气儿来。
    好似一切都坠入了深渊,没有了意思。
    什么都没有意思。
    小时候,林与乐总是很讨厌菜市场,讨厌一切低级的、嘈杂的市井,讨厌拥挤的火车站,也讨厌随便霸占人行道的小吃摊贩。
    讨厌他们为了钱,不遵守规则。讨厌他们为了一点点钱,而市侩不已,斤斤计较,讨厌他们为了一点小事,自私不已毫不体面的样子。
    中学时期的林与乐总是想,自己长大后一定不要变成这样的人。
    她喜欢文学,喜欢爱情,喜欢穿越世界的旅行。
    很长一段时间里,林与乐都抗拒变成和其他人一样的人,好似这样就会被这个世界吞没。
    她以为那是每个少年在接触这个社会时必须经历的一段自我斗争的过程,她给这段岁月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少年斗。
    斗的便是曾经那个励志不要变成市侩大妈,不要变得像大人一样无趣的人。
    可林与乐不知道,这个社会上只有大人才能混水摸鱼顺利地活下去。
    死亡,便是林与乐的第二个命题。
    不断受挫,不断地不被肯定。
    因为她看上去还不像一个大人一样,可靠,负责,能承担很多事情。
    不断地有人跳楼,有人去世,有人自杀。
    这个世界上不断地有奇葩的、荒诞的事情在发生。努力的人死去,坏人还活着,有些人只要足够幸运足够好看就能赚这辈子你再怎么努力都赚不到的钱,国外财阀草芥人命。
    不断地不断地不地不断地……
    渐渐地,林与乐便觉得自己病了,坏掉了,已经没有办法喜欢一样东西,也没有办法做出选择。
    怎样都好。活着也罢,死了也好。
    但最好还是不要去死。
    不能认输,这是林与乐最后的念头。
    爱情,不过是林与乐用来刺激自己麻木神经的一种方式。
    她喜欢叶振吗,喜欢的人是叶振吗,看到的了解到的真的是叶振这个人吗。
    叶振真的适合她吗,她又适合怎样的人。
    女人应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女人应该嫁给喜欢自己的人。
    这个世界不断有不同的故事发生,有不同的道理告诉你规避风险。
    可事实上,一切都不过是运气。
    林与乐有时候会这么想。
    嫁给喜欢的人,有幸福的人,也有不幸福的人。反过来也一样,一切都只不过是概率问题。
    那既然如此,是不是其实选择自己喜欢的那条路便好了。
    ——尽管如此,林与乐也没放过自己。
    在很多无人知晓的抑郁时刻,林与乐会忽然觉得,叶振其实半点儿也不了解背地里抑郁的她,没有人知道她可悲的有病的这一面。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无人像她,没办法拥有和别人一样的,可以接受庸庸碌碌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她异常脆弱又混沌。她是一枚坏掉的螺丝钉,坏掉的机器,在优胜略汰的环境里应该被淘汰,如果是野外世界,这样的生物应该被吃掉。
    她们是脑子坏掉了的应该被淘汰的人。
    林与乐有时候也会这么想。
    但林与乐还不想死,主要是还不想认输,还不想成为宿舍楼下一大早就被收尸得干干净净过路只会被感叹一句好可惜的那种人。
    终于,爱情来了。
    在吵架热恋的某一刻,林与乐发现自己居然也拥有了跟正常人一样的情感,真是不可思议。
    像是一个乞丐有天捡到了一颗糖,才发现原来糖果长这样。
    于是她告诉自己说,嘛,就这样吧。
    少年告诉自己说,就这样了,不想了,不找了,不斗了。
    17岁的霍尔顿,21岁的霍尔顿。
    一个掉下了悬崖,消失不见。
    一个变成牧羊,回到羊圈。
    没有人知道,17的霍尔顿最大的愿望,是不想变成大人,不想被淹没。
    月亮也忘了,月亮也不在乎。
    或许就像火箭升空的那一刻,必定就要经历脱壳的阵痛。
    没有人会在意那个壳儿去哪了。
    找不到意义就不找了。
    让我们忘掉它,忘掉世界,忘掉自己。
    就向死而生吧。
    为了不死掉,为了不生病,为了不痛苦。
    就对抗虚无吧。
    做任何你喜欢的事,讨厌任何你讨厌的人。
    只要你想。
    21岁的林与乐,17岁的林与乐。到现在她依旧觉得自己跟几年前的自己没有什么差别。
    但已经不会感觉到害怕了。
    至少已经从想象中的那所高中里逃出来了。也不必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