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华笑着靠到陆绶怀里:“那你现在带我去哪里?”
“记得上次你救下的老伯吗?去那里。”
陆绶道:“路远,殿下在微臣怀里先睡一会儿。”
林间路曲折,一如从古到今清廉吏治难寻。
陆绶吻了吻公主的发,怀中的姑娘合上了双眼。
他知道,公主的担忧没有错,甚至更为严重。
百姓纯朴,可是也要活路,七年的压榨,几乎将三座皇庄的佃户们的心血压榨干净。
这些还能补偿,但是对于那些妻离子散、女儿被抢的佃户,就是要命。
他们要的,他们看上的,绝不是朝廷的补恤,而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在公主出面,亲自示意、甚至是亲自监斩一众人之前,这些恨意不会消失,对朝廷那些渐小的抱怨也不会彻底凐灭。
可陆绶难免有私心,那些血腥,怎么能让公主看呢?
第47章 重安宁(三) 无论是谁都要朝前看……
漓清镇的老伯正在门口的小地里收着今年第一茬庄稼。
寒石嘶鸣一声, 像是要给这老伯打个招呼,但率先跑出来的,却是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姑娘。
那姑娘二八年华, 眼睛水灵灵的, 像是山边的一朵小花, 清纯烂漫。
“你们是?”她道。
成华言语轻柔,又带着几分天然的高贵:“背井离乡出走的姑娘,终于回来了,我很欣慰。”
在田间佝偻着身子的老农听见声音, 突然抬了头, 他看向成华, 露出一个纯朴却又让成华心酸的笑。
他声音粗矿:“小宁呦,这是那天救下你的小夫妻!”
他乐呵呵跑了出来:“两位贵人怎的今天过来了?”
成华听见那句小夫妻,一路上的暗淡减轻了几分。
她桃花眼流转, 瞥了一眼陆绶,对方似乎因这句话有些局促。
成华道:“我同我夫君来看看老伯。”
那老农忙将手里的锄具扔了, 粗糙皲裂、染满风霜的手随意在短袄上拨弄两把:“小宁呐, 今个儿活不干了, 不干啦!收拾东西,给两位贵人先倒碗茶!”
说句实话,以前成华不知道家徒四壁这四个字是怎样的,进了,可进了老农家,她却是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把。
农家没有软榻圈椅, 成华只能坐在一个磨好的、粗糙的木桩上。
那个叫小宁的姑娘端来了一碗水,碗是釉色的陶瓷碗,上面缺口几个, 纹路横生。
成华看着那碗,竟不知道从哪个缺口下嘴喝水。
她看向陆绶,对方神色自然喝完水,与老农已然开始攀谈起来。
成华心中感慨,小心翼翼喝着水,听着老农的诉苦。
“这些年哟,日子没法过!皇庄赋税高,丰年倒还好说,这饥荒年,卖儿卖女也不少。”
“幸亏那天遇到了姑娘。”
成华没敢吱声,心里羞愧到无以复加。
老农又道:“好在来了上京的贵人,昨天我看着芙意皇庄的人都被抓了。”
“诶呦,那伙遭天杀的,总算是遭了报应!”
成华和陆绶对视一眼,她轻轻咬了咬唇,开了口:“老伯,说来这件事,其实是我的过错。”
老农一停,抬起混浊的眼睛,“这姑娘,胡说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好的女娃。”
成华道:“老伯,芙意皇庄的所有事情,其实要交给上京,是我忽略了这些问题,才让大家苦了这么久……”
老农眨了几下眼睛,像是要反应一下眼前漂亮的姑娘的话。
他吞咽一下:“这么说,姑娘你、你是上京来的贵人?”
他突然不说话了。
成华原以为老伯会抱怨,甚至是对她凶一点。
可片刻之后,成华看见的却是老伯温顺里淡淡带着的惶恐。
他在思考刚刚所有的交谈里,有什么不妥。
一瞬间,成华心里升腾上来的,不是逃过百姓口舌的庆幸,而是一种浅浅的压抑。
陆绶看得出她小小的情绪,他十分妥帖同老伯交谈。
尽管对方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放得开,但他在三言两语之间,让老伯的戒备消散许多,不至于他们走后,老伯依然担忧。
临近午时,陆绶以不便打扰作了借口,带着公主离开了老伯家。
漓清镇落在回舟山下、芙意皇庄外,绵延千里的山色风光是上天给这片土地恩赐。
七年磨难,如若是北疆,怕是要饿殍遍地,可对于沅郡,勉强称得上是伤了元气。
天泽不过是上天的施舍,却决定了千里土地的滋养。
而如今,皇权官权不过是宣纸上的一笔,却让百姓望而生畏。
成华有些低落,却强使自己带了几分玩笑:“不过多说了几句,大伯就不敢说话了,战战兢兢的,看得我恨不得立刻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