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招出第三层的那个,不说她自己会元气大伤,步尘缘甚至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完全驱使它,此时见了步尘渊有自保的能力,当下便没有再想招出其他厉鬼了。
不过,见到宅邸外的鬼向步尘渊涌去,步尘缘便冷哼一声,右手捏诀,口中朗声说个“镇”字,那四鬼中最小的鬼就化作一道金光射向了步尘渊,像个护盾一样贴在了他的身后。
一个人,她步尘缘想守还是守得住的。
步尘渊所驱使的鬼过于暴烈,他的身子又像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其他鬼一见在他这里吃不到半点甜头,过了一会儿便回到了宅邸处,继续撞击着墙壁。
仲叔失魂落魄地倚在巨大的绞盘上,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步尘缘的父亲离不得祠堂半步,维持整个宅邸已经耗去了他的寿命,自然只能由他这个二当家的来撑起步家,而不是年纪轻轻的步尘缘,更何况她已是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更别说站稳身子了。
“步家人,招鬼!”
仲叔暴喝一声,拖着久病未愈的身子,双手一抬,自己的那个矮楼二层三层便尽数开了。
其他人竟齐齐应了句“是”,没有一人有丝毫迟疑。
霎时间,将近二十个矮楼的二层尽数开了,一时间整个宅邸只听得见门响。
步尘缘看着无数厉鬼向着门口飞去,自己身上沉重的压力才一松,她擦了擦唇边的血迹,重新定神,竭力维持着四鬼的现身。
或许是过了好几天,好几个月,又或者是好几年。
步尘缘都快因为这无边漫长的等待而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步尘渊终于出现了。
他向着这边跑过来,身上的金光已经褪去了大半,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是血淋淋的,却能看出都是皮外伤,至少没有缺手断脚的,比步尘缘想象中好了许多。
紧接着,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也紧跟了上来,背上还背了个半边脸都被撕烂的昏迷少女。
步尘缘顾不得仔细去看步尘容的伤势,她咬破了舌尖,喊道:“摇铃!”
“是……时候摇铃了。”仲叔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几个字,他已经瘫坐在地,却勉强从腰间摸出铜铃,用力摇响了。
瞬间,宅邸内的数百铜铃遥遥相应,门外的厉鬼面上显出类似于惊恐的神色,竟纷纷向后退去,不敢再靠近一步了。
而此时,步尘渊和中年男子先后踏入了宅邸。
仲叔使出全身力气一拍那个巨大的绞盘,绞盘飞速回转,木板立刻收回,门轰隆一声,在步尘渊和中年男子的身后合上了。
第15章 梦魇
步尘缘收回四鬼的时候,眼前只剩一片模糊的残影。
她看到步尘渊和背着步尘容的中年男子安全进入宅邸后,就再也支撑不住了,身子一斜便要软倒在地。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却是步尘渊将她轻轻扶起了。
他顾及着自己浑身是血,就只用双手托住步尘缘的两臂,说道:“我送你回去休息……”
步尘缘倏忽间觉得有些安心,她摇了摇头,稍稍将身子的重量放步尘渊肩上,免得他的手臂受不了重量而拉大伤口——她仰起头看向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恍恍惚惚间,竟是看不清面目,只能隐约瞧见那低垂的眉眼,“辛苦你了。”
步尘渊的身子一僵,低低说了句“无事”。
此时其他人已经招呼着把步尘容送进了屋,郎中也跟了过去,倒没几个人注意他们。
步尘缘眼前逐渐能看清的时候,念及步尘渊身上也受了许多伤,便轻轻推开了他,“等郎中替小妹看过之后,我就叫他也来为你医治伤口。”
步尘渊的手悬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放下了。他眼中情绪复杂,却是被垂下的眼睑给遮了去,最终只剩下了一片朗月似的清明,他下意识地用上牙咬了咬下唇,说道:“不必了,我身上所受的都是皮外伤,你去看小妹吧,她身上的伤很重。”
他如此推拒,步尘缘便不好再提。
“我一会儿去看你,”步尘缘忽然皱了皱眉,右手掩住嘴唇,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她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抹去唇角残留的血迹,继续说道,“现在我先去看看小妹如何了。”
步尘渊所驱使的厉鬼身上也是伤痕累累的,必须得赶紧回到矮楼休养生息。它这时候正巧从一树繁花枝头上掠过,Yin冷chaoshi的大风卷起了洁白柔软的花瓣,纷纷扬扬地从树上落下,步尘缘顿时嗅到了浓烈的花香,倒是把令人心情沉重的血腥味给遮去了许多。
红衣少年的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虚虚贴在她耳侧,宽长的外袍袖子沿着他手腕滑下,温顺地落在了臂弯处。那绣了金丝的红袖一展,正好是把那些要落在步尘缘头上的花瓣给挡了去——枝头繁花下,眉眼深邃的少年郎将头微微一低,说道:“不用。”
“不来看我,也行的。”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虚弱,在风声中渐渐地听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