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公事公办的问句,就是将那冰窟又再凿穿了底,使他霎时再往下掉了十八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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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突兀的沉默,沐青霜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没催他,就那么抱着双臂冷冷瞧着他,无比耐心地等他开口。
良久后,贺征落寞无力地垂下长睫,薄唇轻轻开合好几回,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轻声低语:“我也喝了很多,我也头疼。”
只要细心分辨,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他嗓音里不同于平日的那份喑哑,沙沙的,像被一把砂砾重重抹过。
沐青霜愣住,这才想起他其实并不是什么海量之人。
他只是能撑。
不独今日,不独此事。从小到大,面对许多事,他都有一种可怕又强悍,却不易被人察觉的隐忍。
沐青霜脑中蓦地浮起些许往事的片段。
最初的最初,从前的从前,她开始频频向他投去关注的目光,便是源于无意间窥到了他眼底的脆弱,察觉他心中藏着许多隐秘且沉重的痛楚与惊惶。
总角稚龄时的沐大小姐,骨子里是有点小混蛋的。
初时她并不清楚小贺征眼底那些痛楚不安源于何事,也不是真心想要听他倾诉什么,每日对他跟前跟后,不过是没心没肺的在旁等着看他笑话。
她一直等着,想知道他几时才会崩溃大哭着向人求助。
可他没有,从来没有。
他总能很快用冷漠疏离的面貌裹好自己的脆弱与惊惶,不让旁人轻易看穿他稚气的冷漠脸之下,藏着一颗弱小无助的心。
他总是在人前将单薄的小身板挺得笔直,像一棵在狂风里倔强屹立的小白杨。
想起从前,说不上来为什么,沐青霜心中忽然腾起一股恼火,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她将脸撇开,深深吐纳好几回,才勉强平复了突然暴躁的心绪。
“真高兴你终于学会了说实话,跟我走,”沐青霜轻瞪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再问一句,“要不要叫人来扶你?”
贺征茫然地摇了摇头:“我自己走没问题的。要去哪里?”
“去厨房,我给你熬醒酒汤喝。”沐青霜没好气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给自己。
她迈出一步后,发现贺征还站在原地没动,不禁疑惑蹙眉:“你到底能不能行……你在干嘛?”
她惊讶又狐疑地看着贺征闭目站在那里,神情严肃地抬起手,在自己头顶上摸索着什么。
这让她不得不再度怀疑,这家伙根本就已经醉糊涂了。
当她退回来,关切地仰脸打量他时,贺征慢慢睁开眼,突然笑开,像一朵软绵绵的云。
“我在找,我头顶上开出的那朵花。”
沐青霜扶额:“娘咧,都醉傻了!”
第34章
眼见贺征那架势,分明醉得有些迷糊了,沐青霜估摸着醒酒汤对他怕是没多大用,索性便让人去家医那里取醒酒的丸药,又唤了两个小厮过来扶他回自己院子休息。
哪知贺征拒不配合,坚持要自己走。
“那你倒是走啊,”沐青霜觑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模样,有些好笑地轻嘲,“走两步我看看。”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猜到贺征先前独自过来时多半就已在强撑,后来在这儿站了半晌后就彻底酒意上头了,此刻八成是根本挪不动腿了。
果然,贺征闻言瞟了她一眼,抿紧的唇角有淡淡懊恼,还是没动。
他看起来除了脸红些、眼神稍稍散漫些之外并无旁的异样,若是换了别人在这儿瞧着,只怕当真要信了他是清醒的。
“既回家了,就不必这么硬撑着,”沐青霜无奈轻叹,说不上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我扶你,总行了吧?”
她大大方方伸出自己的手,“放心,不会让别人瞧见贺将军歪歪倒倒的模样。”
人在醉酒时脑子总是转得慢些,贺征似是想了想才明白她的意思,垂在身侧的大掌迟疑着抬起些许,又很快放回原位,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沐青霜放弃跟个醉鬼讲道理的可笑念头,眉梢凶巴巴一挑,娇嗓带了淡淡威压:“贺征!”
“我在。”贺征猛地站得更直,像个猝不及防被将官点到名的小兵,虽嗓音沙哑黏缠,却应得飞快。
沐青霜忍笑,尽力板着脸:“手伸过来!”
随着她凶巴巴的指令,贺征终于慢慢抬起手。
沐青霜一手挽过他的臂间,一手轻扣住他腕间束袖,扭头对两个小厮吩咐道:“你俩在后头跟着些,若瞧着我撑不住他,就帮忙搭把手,别叫他把我也给压倒了。”
说完,便扶着贺征慢慢往他的院子去。
走出约莫两三步后,贺征看着前路,忽然道:“不会,我轻轻的。”
愈发深浓的醉意使他这字字句句都像只在舌尖懒懒打了个滚儿,含含混混听起来并不清晰。
可他的语气格外轻柔,噙着隐隐赧然的偷笑,像是透露了一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