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餐,尉舒窈在病房内小憩。
从飞机下来后,尉舒窈便直接去了学校大会;结束后,又因为尉娈姝所说的“无心杀人”而奔波,一夜未归。尉舒窈是个遵守生活作息的人,这一趟大概已经完全扰乱她素日的节奏,所以此刻的她尽管没有神色,面容也显得分外疲惫。
病床有些狭窄。尉娈姝躺在一旁,侧过了身,望着母亲。她伸手抚在对方的颈侧,指腹像玉珠般在咬痕的凹陷滚动,那是她施在母亲身上的愤怒。
尉娈姝还在细细回忆着她们的交谈。在她眼里,尉舒窈几乎没有对这件事的表态,如同在处理她“抽烟”的那次一样,只是简单问了几个问题,时间,地点,人物,动机,随后就把她送往了医院缝合伤口。
尉娈姝现在还惊诧于尉舒窈能够如此迅速地从痴迷中转换——如同对她先前权力宣言的一种嗤笑,一种坏心眼的捉弄——尉娈姝迷糊了,她的母亲究竟有没有那种异于常人的欲望?
如果没有的话——……是的,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是的,如果这所有都是她的狂乱,她癔症的迷惑,这是最好的吗?证明这一切都是她的自我高chao,是吗?嗯?……现实的确如此吗?
尉娈姝几乎要作呕,止不住地震颤。
但她依然保持着抚摸母亲的姿势,头脑发热似的癫色间或闪过她的温驯,使得她诡异地平静。
病房里的一切就这样悄悄过去。
直到天色有些暗了,尉舒窈才苏醒过来。
令尉舒窈诧异的,她面对着她的女儿,柔软的触感贴在她的眼睛上,视线里的光景模糊不清。她隐约能猜想到那份柔软是尉娈姝的某一部分,却无法确定。
尉舒窈揉了揉太阳xue,感到一阵昏沉的涨痛。她起身,打开了灯。
“嗯……”
身旁的人嘤咛一声,睁了眼,无意识地望着尉舒窈。
“还困吗?”尉舒窈看了眼时间,傍晚六点。
“你可以再睡一会,我去拿晚餐。”
“嗯。”
医院的餐食营养美味。尉娈姝不清楚这是不是也在尉舒窈的安排之中,她偶尔瞥一眼女人,对方的神情依然苍白,毫无波动,那或许是Jing神疲倦导致的。
尉娈姝没有什么食欲,放下了餐盘。
“我什么时候出院?”她看向尉舒窈。
“我觉得,这两天都留院观察一下。”或许是因为没有心力,尉舒窈垂着眼,声音略有些暗哑,“如果到时候还是不方便活动,可以请假。不过,你想回到学校的话,我也会和老师说一声……”
“那你呢?”尉娈姝厌烦地打断她。
“你如果需要,我会留在医院。”
“……你真是个神经病。”尉娈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话,她因为不满这番话语,而愤恨地瞧着尉舒窈,“又变成我需要了?你怎么把自己扮得那么无辜?这不是你的义务吗?——难道要我把衣服扯下来,把缝合的伤口抵到你的嘴里,你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尉舒窈思忖着,她冰冷的目光在女儿的怒火中浮动,显得漫不经心。
“尉舒窈!”
尉娈姝站起身,一下子掐住女人纤细的喉咙,惹得尉舒窈不适地蹙眉。但即便如此,尉舒窈也没有任何动作。
“小心伤口。”她说。
尉舒窈伸手,揽住尉娈姝的腰肢,作出一个类似要拥人入怀的动作——女儿察觉到了这点,她的怒火忽然湮灭了,自己乖巧地松开了母亲,顺势躺在了母亲的怀中。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拥抱,大约有一分钟的相互沉默。
尉娈姝贴在尉舒窈身上,能感受到她呼吸的起伏,甚至她心脏细微的跳动,都能够碰到尉娈姝的胸口。
“尉舒窈。”尉娈姝小声地、用一种委屈的腔调在她颈侧呢喃,“我不明白,你是觉得我有错吗?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尉舒窈沉yin着,她抚了抚尉娈姝的头。
“我没有怪你,娈姝。”
她的语调似乎陷入了思想的裂缝之中,变得迟缓,幽暗,也愈发温柔,像碎裂的蓝色河流那样,缓缓浸没了尉娈姝。尉娈姝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幻觉,仿佛她在黑暗、窒息、不断晃动的温暖红羊水里,外面的夜晚那么模糊,世界的声响如此静谧,只是羊水翻滚时咕噜咕噜的躁动。
“我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处理……或许,你愿意说一说吗?就说过往那些人是怎么欺负你的。”尉舒窈柔声说。
“不止有那些人……好多人,我记不清了。”尉娈姝喃喃道,“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说我没有妈妈。那个男人也不管我,他也打我。小姨接走我之后才好起来的。在兴趣班的时候,有人知道了,后来学校的人也知道了,他们说我是孤儿,然后他们就抢我的东西,小姨买给我的那些东西,我不记得是什么了。”
“嗯,小姨后来有发现吗?”
“小姨看到我的伤口了,她去学校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