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但步伐明显拖沓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过一段距离了,而他停了下来。
    他的双脚在告诉他,它们不想走了。
    他的大脑在告诉他,自己要回去。
    就这样,他不知是在双脚,还是在大脑的怂恿下,又折返了回去,缓慢地走到了男孩面前。
    他弯下腰,男孩的脸霎时间看得更加清楚了,像谁把蒙雾的镜头擦干净了一样。
    左颊有一颗小痔。
    他的心在跟着他的视线默念。
    睫毛被打shi了,细鼻尖和小红嘴唇一起皱着。
    右脸肿起来了。
    耳尖也是红红的。
    天,他真的好难过。
    他像日剧里的职场文员一样,把腰快折成九十度,规制简练地扶住挎包的肩带,说了一句无比庸钝的开场白。
    “你好,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男孩没有理他,手臂漠然地抬了起来,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贺前第一次为自己不够亲和的长相而感到失落。
    他从失落那里抽出空来,又接着问:“你需要去医院吗?”
    “需要我陪你回家,或者去警局吗?”
    在贺前莫名其妙的询问里面,男孩的脑袋跟着脖子垂了下去,两只手撑在额前,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贺前看着他,心里面想,自己问的问题越来越蠢了。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挫败。
    “你的手机在身上吗?需要我帮你打电话给你的父母吗?”
    当他认为自己总算提出了一个比较正常兼靠谱的问题后,男孩却突然一下子暴躁起来,弓着身把整个头都埋进膝盖里,捂住耳朵朝他大吼:
    “滚开啊!”
    贺前抿着唇沉默了一会,从包里取出一包没开过的shi纸巾,放在了男孩身旁,然后转身离开了。
    将秦蓝和殷野送到家后,贺前在小区门口拦了一台计程车。
    回家的路上,贺前坐在计程车的后座里,没来由的就想起了男孩。
    他一开始想,思绪就收不住了,从男孩幼软的手指头想到男孩及膝短裤下伸延出来的纤瘦小腿;从男孩现在的面孔联想到他更小一点的样子,又去想象他以后的模样;从男孩穿着绣有学号的中学校服,斜挎着书包,和同龄朋友嘬着铝箔包果汁一起走进|进口文具店,到他今晚坐在路边哭得鼻尖红红的样子。
    转弯的时候,贺前把路边的街灯当成了淋浴花洒,失神地揉了把脸。
    他好像不该在这个伤心的夜晚太想别人。
    当然,今晚不想,以后可以想。
    怎么想,不擅写信,不会作诗。
    倒是收藏了一箱子的明信片。男孩的姓名不知道,也没关系。
    所谓单相思,单指单身男人,相是偶然相遇,思则独自思念。
    所以男孩不知道,也属正常。
    贺前把车窗放下了一点,外面飘进雨丝来,落在他的指关节上。
    雨刷的声音起了,司机的声音也起了。
    “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贺前笑了,遇上一个读文学的司机。
    笑着笑着又失神了——爱情的第一必修。
    他简直无师自通。
    第二必修,大概是隐喻,是修辞,是错误类比。
    贺前还要学。
    因为在他心里,男孩什么都是。
    男孩是俳句,是季语,是夏季的骤雨。
    而他,只是一个被浇透了,连心也跟着shi了的路人而已。
    41番外三
    “殷野,我看到你咯,你快出来。”
    “殷野,殷野你在哪里……”
    “唉,这究竟是哪里呀?”
    陈烬垂馁地把小脑袋瓜靠在一棵杉木上,两只小手软绵绵扒着树干,小红嘴唇撅了起来。
    殷野怎么这么会藏啊?他都找累了。
    他抱着树直发呆,没意识的动了下脚,蓦然听见喀呲一声脆响。
    他的脑袋缓慢往下,稍稍抬起了右脚,在底下什么也没看见。
    他把脚放了回去,脚上的小皮鞋刚一着地,又是很清脆的喀呲一下。
    “嗯?”他不明白了。
    他低下头直盯着草地上看,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胸口,弯着腰慢慢地往后退。
    喀呲。
    喀呲。
    他真的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这种声音来,但他什么也没踩到。
    喀呲。
    喀呲。
    这个好玩。
    陈烬心里高兴起来了。
    就这样,他继续的小步往后退,每退一下就喀呲一声,每踩一步都开心不已。
    走着走着,他冷不丁撞上了一棵“树”。
    之后,喀呲声停下来了。
陈烬慢吞吞转过身来,两截平整无褶的,灰黑长